昼白

别关注,关注干什么。

【无情葬月×玲珑雪霏】拜新月

本文主旨:双向救赎


在那片云游开前,没人知道月亮是否存在。


细碎的雨滴撞上剑锋,溅出绽放的花。无情葬月抬头,一块带着温芳的手帕贴上了他的额头。一尺,素绢,边缘零星点缀着花样。


倾下的一角遮蔽了无情葬月的视线,隔出一段空白。他顺着丝绦向上,伸手扣住了手帕的主人。湿热,鼓噪,无情葬月的手掌还沾着修炼后的汗渍,带得玲珑雪霏薄凉的手腕也黏腻起来。


发什么愣?温软的嗓音在他耳畔响起,无情葬月静了半晌,才低声道。想你了。


下一瞬视线豁然开朗,无情葬月的肩膀被轻轻一推,便见玲珑雪霏俯着身子笑他。不过外出一日,令我刮目相待,会说这些了。靛青的发丝软软地垂落在无情葬月耳边,泛起酥麻的痒。


无情葬月的鼻端忽地一颤,打了个沉闷的喷嚏。随后他便被拉了起来,玲珑雪霏担忧地上下打量他。雨水湿寒,你淋了多久?


雨?无情葬月望向阴沉的天空,乌云笼罩,辨不清时辰。林间没有光,可无情葬月能清楚看清玲珑雪霏脸上的忧虑,能听见玲珑雪霏说的每一个字。他问,盈曦,你方才说了什么?


玲珑雪霏神色间一瞬的晦暗闪得太快,令他来不及捕捉。在那片云游开前,没人知道月亮是否存在。玲珑雪霏随意道,漫不经心的模样。


夏日多暴雨,早该备把伞!熙熙攘攘的车马人流将雨水和嘈杂甩得更疾。无情葬月站在一角屋檐下,背着大剑,身形挺拔,面色漠然,不像在避雨,却有种奔进雨里的冲动。他身后的米铺大门开了又合,留出窄窄一道缝隙。


这位壮士来此做什么?寻仇?不像。要不请他进来避雨?疯了不成!湿润的水汽混合着窃窃私语让气氛蓦地肃杀起来。无情葬月闭着眼,睫毛没有颤动半分。直到一滴蹊跷的雨珠溅了上去,如浅洼坠碎石,他猛地睁开眼,左手拔出剑向空中狠利一划。只见重物坠落而不闻其声。


无情葬月静静站了片刻,气劲一扫将米铺木门撞开。店家夫妻搀扶着彼此战战兢兢地向无情葬月鞠躬,口中不停道多谢恩公。无情葬月身形一挪,算是避开了二人的行礼。他的眼神很冷,但不是寒冬凛冽的冷,而是死寂的湖心深处的冷。


雨声更大,雾茫茫一片看不清街市景色。许久,无情葬月才缓缓开口。恩情,已还。夫妻愣了愣,确信并不认识眼前的年轻人。妻子斟酌着问道,壮士可是寻错了人?


无情葬月已经一脚踏入雨中,一半的身躯被打湿。他听见微弱的沉重的喘息,一个身影跌撞着摔向米铺的大门。门内点起了烛灯,店家夫妻披着衣裳打开房门,小声念着姑娘怎样了。他们谨慎地观望四周,将昏迷的玲珑雪霏抬进屋子。


浩星归流你不可再练。他蕴着薄怒,尽量温和地同她讲。玲珑雪霏道那次只是意外她会保护好自己。无情葬月胸口的忧虑和怒意沸腾起来,他刚打算声色俱厉地和玲珑雪霏阐明其中的弊端,便被玲珑雪霏攀上了腰。她的脸倚在他起伏不定的胸膛上,细长的手臂将他的心脏也收束起来。


你担心我,难道我就不担心你吗?玲珑雪霏的控诉让无情葬月的心又柔软几分,伴随而来的又是细微的刺痛。他知道玲珑雪霏的关怀和别人的关怀是不同的,他从中获得的力量又是有差别的。


无情葬月的嘴唇小心翼翼地贴附玲珑雪霏的额头,用微不可闻的声音许下只有自己见证的承诺。


在僻静的阴影里,无情葬月从怀中掏出一个小簿子,纸张泛黄蜷曲,年头已很久了。他翻到其中一页,上面写着地点人物事迹,字迹娟秀,能看出写字人的性情来。又是一桩事了。无情葬月看向下一页,目光没有丝毫的闪烁。


这本簿子是在无情葬月同风逍遥整理玲珑雪霏遗物时意外发现的。玲珑雪霏居无定所,他们只能在沉香兰居寻找残留的痕迹。彼时风逍遥正在地窖里取玲珑雪霏曾酿下的药酒,去前风逍遥还同他抱怨道平生最不喜药酒,可雪霏剩下的偏偏只有这种。


无情葬月没有忽略说这话时风逍遥语气中的异样,他想若他说些什么也是一样。玲珑雪霏院内的物件都已理好,寝屋内的衣物也整齐地堆放好。无情葬月竟一时不知该做些什么。他坐在院内的长廊上发呆,盯着枯败的爬满整片院墙的藤蔓。那些藤蔓脆弱得仿佛多看一眼就会粉碎跌落。


无情葬月收回了目光,平寂的心神蓦然一动,他站起身子慢慢朝沉香兰居背后的山林走去。在一同生活的日子里,他们的日常习性总归是不同的。无情葬月顺了从前的习惯将后山当做了修习武学的场所,每日清晨一个人披着朝露前往,待到夕阳西下才返回。修习的地界又很固定,来来回回总是同一小片密林。


玲珑雪霏大概便是如此摸透了他的作息,在一个傍晚突兀地出现在林中。和玲珑雪霏单独相处实属有些别扭,无情葬月说不上来缘由,只避开玲珑雪霏的视线,直直瞪着身前被他蹂躏得凄惨至极的树木。


玲珑雪霏小声问他是否忙着回返。无情葬月察觉出对方语气中透着一丝请求,他没有应声只是小幅度点了点头。


玲珑雪霏便接着道她上山采药时发现了一处土壤极为肥沃的地段,十分适合种植药材。但附近有异兽盘桓,希望得到他的协助。无情葬月不假思索便应允下来,而后便看见玲珑雪霏没有遮掩的惊讶。他在路上想了半天才憋出一句正好试剑。


解决异兽的过程异常顺利,两个人的配合天衣无缝。无情葬月收回剑便见玲珑雪霏蹲下身子抓起一把泥壤揉搓,丝毫不顾及裙衫脏污。他还在想是否该独自离去时,玲珑雪霏已抬起头眼睛亮亮地看着他。她道土质比预想的更好,可以种不少珍贵药材。待到收获季节,她会亲手制一个药枕赠予他。


你一向睡不好,屋内的灯总是亮着。玲珑雪霏温和地笑了,又有点不好意思地垂下头。无情葬月愣愣地看着玲珑雪霏,耳畔的林风和鸟鸣忽然都听不见了。


山林总是比外界凉快许多,天气阴沉时更甚。无情葬月来到那片药园,缺了主人的打理,药园早早长满杂草。他静静在边上站了一会,忽然弯下身徒手去挖泥。若有旁人见了免不了怀疑此人心神恍然,但无情葬月挖土的姿势从容镇定,和他以往做的每一件事一样专注沉静。


当手指触碰上木盒的纹理,无情葬月寂然的面孔才突然露出一丝不明的情绪。他缓缓拍开木盒上的泥土,将其打了开来。只有一本很小的簿子,翻开一页便记载了件人事,上面的有些玲珑雪霏曾同他讲过,都是玲珑雪霏曾受恩惠的人物。


无情葬月不知道玲珑雪霏为何要把这份名单藏在只有他们二人知晓的地方,他收起簿子藏进了怀里。回到沉香兰居时恰好看见风逍遥从地窖走出,无情葬月和他相对而视,他们从对方的神情中感受到了同样的心绪,于是默契地不再提及。


如今我并不缺钱,也没有仇家。穿着上乘的女子坐在折扇铺后的院子里,盯着面前沸腾的铁炉。


无情葬月顺着她的目光望去,滚烫的热气中漂浮着一叠扁竹签,像破浪的筏子。


我并没有做什么。女子捞出竹签摊开一片,自个跟着一起晾晒。你说来报恩,知道为的什么?


无情葬月颔首,当年你曾赠她一把扇。


女子笑了,当年我也不过是个半大丫头,制扇的本事不怎样,修理的本事却不差。


我替她修了一把琴。女子道。


无情葬月知道玲珑雪霏向来很珍惜他们三人赠予的东西,荻花题叶的白雪琴便是其中之一。而他更知道,在阴谋逼近的某个夜晚,玲珑雪霏摔毁了白雪琴,宣告风花雪月的破裂拉开了正式的帷幕。


她的痛苦是真的,她的感情呢?无情葬月敛下心思道,修琴合该回报。


女子仔仔细细打量了无情葬月,忽然问道你是她的什么人?


这个问题,无情葬月回答不出。在很早之前他默认了他们是恋人,后来他说他们只是朋友,最后他对飞渊坦白他曾经深爱过一个人。怎样都是过去的事,相爱的过程应该需要两个人。


我本来不会主动为她修琴,但那天雨实在太大,她抱琴湿着身沿着河边走。女子回忆着笑了出来。嗯怎么形容,像猫一样。


意外地,无情葬月也一同笑了。他的笑很淡,女子以为只是个短暂的错觉,无情葬月却没有收回唇角。他轻声道,我懂。


在修真院时玲珑雪霏便是院内夫子常挂在嘴边的有天赋又勤学的学生,很多同门都将她视为榜样。而这样的玲珑雪霏偶也有发懒的时候。


他准备敲门等玲珑雪霏一同去练功,许久门才开,吱呀的开合声干涩而绵长。玲珑雪霏倚着门槛,午休刚睡醒的样子,面上还带着未散的倦意,柔发也多了点毛躁。


无情葬月见玲珑雪霏这副模样不自觉移开视线,正欲让玲珑雪霏好好休息自己一人前往,一根细长如葱般的手指便伸了过来,轻柔地勾住了他的腰带。


陪我一会。玲珑雪霏的声音略带点沙哑,慵懒的尾调像猫的爪子挠在了他的脊椎上。


是我自愿,何谈回报?女子收起晒干的竹签往屋里走。天已渐暗,从房舍屋瓦背后蔓延上夜色。


无情葬月站在原地,又见女子转过头问道,你这样求的是什么呢?


无情葬月没有回答。


我开的这家扇坊能屹立不倒的原因便是独特的制扇手艺。每一把扇都需要经过七十二道工艺的锤炼方能成型。但物终究是物,我可以将工序提升到八十一道、一百零八道,最后的扇子再如何精美也只是一把供人收藏凉风的物件。


女子停顿片刻,又问。你替她报恩百次甚至千次,最后究竟想得到什么?


无情葬月眉目间稍许动容,他的眼瞳破开那层深沉后便是毫无止歇的迷惘。


我不知道。他干涩着嗓子开口。


那总该见过其他人是怎样相处的。玲珑雪霏面无表情地嘲讽他,离他两个身位。


无情葬月有些不习惯空荡荡的身侧,再远一些他便闻不到玲珑雪霏身上的馨香。于是无情葬月跨出一大步,伸手扣住了玲珑雪霏的腰。


你生气了?和雷厉风行的行为相反的是,无情葬月询问的语气轻柔得小心翼翼。


被困在怀中的玲珑雪霏似乎心情好了些,她道还不如每天和木头一起,木头还能挨她两掌。


无情葬月听了,捉住玲珑雪霏的手按在自己胸口。我也能挨打。盈曦你不痛快就打我,别一个人生气。


等他听见玲珑雪霏憋不住的笑意才发觉自己罕见地讲了大白话,某种意义上也算得上情话。无情葬月没再继续,只是抱紧了怀里的爱人。


无情葬月一直没有提,他的患得患失在玲珑雪霏身上展现得淋漓尽致。雪就像一场短暂的梦,他努力地想让这场梦延续得再久些。


再给我一点时间。无情葬月无声道。


他又开始启程,仍在继续按簿子里的记录辗转。那些曾给予玲珑雪霏或多或少恩惠的人,有些已过世,他便救助遗留的子女。有些已走上歧路,他便挑断手筋留其一命。其实按那些人犯下的罪行,他完全不必留手,玲珑雪霏若在必然也是赞同的。


只是无情葬月每每想到在与玲珑雪霏分别的十几年,她曾遭受的,他所失约的,沉寂的心脏都绞痛难耐,剑锋也就偏了。


也许是两年,又或者五年,无情葬月辨不清年岁,只记得下了十几场雪。每当落雪,他都会停下行进的步伐。小雪时分,雪花如同细碎的盐粒在他肩头铺上薄薄一层。大雪时分,鹅绒般的雪在他脚下堆积,漫过水犀皮的靴面。


有一次的雪大到看不清十指,无情葬月只能就近暂歇,在一家酒楼意外撞见了风逍遥。风逍遥正喝着滚烫的烧刀子,见了无情葬月面色有些惊喜。无情葬月坐下,听风逍遥感慨这几年中苗地界平和得不真实。风逍遥又讲自己回了几次道域,故人叙旧总是会打听他的下落。


无情葬月静静听着,等风逍遥饮酒的工夫才说不久便能结束,等告一段落他会回去看望故友。风逍遥也没问无情葬月在忙什么就连新年也不见人影,只是拍拍无情葬月的肩膀,状作无意地说也该抽空看看他们。


他们指的是谁不言而喻,无情葬月便问风逍遥去的频率,他设的结界损耗程度如何。风逍遥笑了笑讲他现在无事一身轻,时不时就跑去饮酒,不哉花痴会不会嫌大哥烦喔。


无情葬月也笑了笑,两个人没有再开口,分别也是在无声的雪夜。


是空旷的萧索的原野,抽穗的芦苇飘荡着。无情葬月笔挺地直立,手指摩挲着最后一页纸张。他还是没有清楚想要的结果,等最后一件完成后他该如何?在焦虑的迷惘的心绪下,他翻下了最后一页。


没有地点,没有缘由,只孤零零地渗着一个名字。飞凕。


无情葬月蓦然窒息,他的喉咙不受控制地撕扯,自割裂的缝隙里压榨出来的是破碎的恸哭。


在那片云游开前,没人知道月亮是否存在。无情葬月记起玲珑雪霏曾一带而过的闲话,记起她不经意流露的哀愁和悲伤,记起同她相处的点点滴滴,好的坏的,喜的痛的。


你求的究竟是什么?无情葬月问过很多次自己。当他终于有了答案,鼻尖忽然感到一抹凉意。他抬首,墨色的夜空旋落下虚幻的飘渺的晶花。


又是一年初冬的雪。


【完】

评论(5)

热度(36)

  1. 共1人收藏了此文字
只展示最近三个月数据